“感觉怎么样？会不会不舒服？”
“还好。”
“你还有钱吗？治疗费用要多少？”
“大概40万。”
“40万！！好大的胃口！”
“前期费用。”
“不管怎么样，先把眼睛治好了再说吧。我.........我这里还有10万，先给你用，剩下的，我们再想想办法。”
“.........”
“不用了，先这样吧。挂了。”
面对来自姐姐的慷慨，青杉毫不犹豫，冷漠地拒绝了，随后，不顾姐姐的挽留，嗤笑着挂断了电话。
“虚情假意！”
挂断电话，青杉难以自抑的深蹙起了眉，胸中波涛汹涌。他一直难以忘记，时刻不能释怀，他住院的那个雨夜，那个试图在病床上悄悄捂死他的人，竟然会是他的亲姐姐。
仇恨和痛苦，时刻折磨着他，仿佛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灵。矛盾的感情，让他像是个失去毒品的瘾君子一样，时刻处于无比暴虐的状态中。
情绪激动之下，青杉的右眼又隐隐作痛起来，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里面乱蹿，眼珠不受控制的疯狂摆动。
自从车祸之后，他的右眼就变得奇怪起来，不仅经常不受控制的自由摆动，还出现了长时间的幻视和刺痛，使他根本无法从事任何工作。
而且，它现在还变成了纯紫色。
青杉的眼睛，现在一只是正常的棕黑色，另一只却是异常的淡紫色。眼疾中，有一种病症，叫做虹膜异色症，通常说法——异色瞳。他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，不同的是，虹膜异色症只是一种无害的症状，而他的异色瞳，是由重病引起的。
一个月前，青杉骑着机车驰行在山间的路上，一只飞虫迎面撞进了他的右眼里，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对机车的掌控，越过护栏，冲下了山崖。要不是山崖下是一条河，他早已经摔得粉身碎骨。
那一天，他是去接姐姐的。她从南京回来，回来得很晚，已经凌晨两点，车站已经没有车了，她让他去接她。
他很高兴，骑着心爱的机车去接她，因为太过兴奋，竟然忘了拿上头盔.....
“黄蜂尾下针，最毒妇人心，古人诚不我欺。”
青杉是个无比骄傲的人，最讨厌的，就是承认其中有自己的错误。
不过........
神不试探人，也不能被试探。任何事物，一经试探，立即就会显现出它的原形，那也许不会是任何傻瓜想要看到的。
青杉正思索着，右眼的视角余光中，忽然掠过一袭黑色裙角，仿佛被风摇动的花簇，于他的视线余光中摇曳轻舞。
没有过多的犹豫，他立即伸出右手，掩住了右眼的视线。
随着右眼视界陷入黑暗，他左眼的视界中，黑色裙角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它原本出现的地方，阳台的水仙花旁，除了水仙随风摇曳的长长叶片，什么也没有。
这就是他右眼的幻视之一，黑裙女孩。
虽然只是一袭裙角，但是青杉直觉，它应该是属于一个美丽的女孩的，因为每次它出现后不久，他就会闻到一阵暗香，那似乎是某种柚子花一样的芬芳，馥郁醉人。
不过，只要他遮住右眼的视线，那无论看到了什么样的异象，都会瞬间消失。
能够看到这些异象的，只有他的右眼，琉璃紫的右眼。
它们看似只是幻象，但是最近，却越来越真实了。最初，在虹膜只带着一点紫色斑痕时，他看到的只是模糊朦胧的各种黑影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虹膜中的紫色感染部分越来越多，幻象也就随着愈加清晰起来，直到最近，他甚至经常能够闻到各种不应该存在的气味，或是刺鼻的恶臭，或或是迷人的芳香。就像黑裙女孩出现时的柚子花香一样。
医生说，他的右眼细胞发生了异常病变，紫色部分像癌细胞一样增生，已经影响到了脑部神经，为了生命安全，建议他要么选择摘除，要么尽快尝试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。
然而，虽然他很想保住他的右眼，可是他根本支付不起昂贵的治疗费用。
“也许，相对廉价的眼球摘除手术，会是个不错的决定。”
如此想着，青杉放开了掩住右眼视线的手掌。
“她”更加清晰了，一袭黑色长裙，静立在眼角余光中，背对着他，曲线优美，及腰的长发仿佛黑色的缎子。
依稀可以看到，她的耳朵是尖尖的，似是奇幻小说中的精灵。
“你真美啊！竟然愿意为我停留。”
青杉忽然想到了浮士德，情不自禁发出了相同的感叹。
这一刻，他忽然希望她能回过头来，对他回眸一笑。他忽然想要看看，拥有如此美丽背影的女孩，会是怎样的天人绝色。
“虽然便宜很多，但眼球摘除，也许需要再考虑一下。”
莫名的，青杉的想法发生了动摇，黑裙女孩的身影似乎有着某种魔力，吸引着他的心神，让他无比渴望，渴望着看看她的样子，哪怕如此做，可能危及生命。
有生以来，从来没有人能够让青杉如此着迷，她虽然仅仅只是一个美妙的背影，但是，从没有人能够让他感到如此的不孤单。
“.......”
青杉正迷惑于胸中突如其来的澎湃感情，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。
“很久很久以前~~巨龙忽然出现........一位勇者赶来~~大声喊，我要带上最好的剑~~穿过最高的山......”
“无数伤痕见证~~他慢慢升级~~.....”
犹豫了许久，青杉还是拿起了手机，来电人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姐姐，而是一个未知来电。
“喂！您好！”
“（O—O）唉，您好！您好！您是青先生是吧。”
“是的，您是哪边？”
“我.......我这边是深圳明轩光电科技，看到您正在寻找汽车光电行业的工作，所以给您来电，请问您找到工作了吗？”
“........”
“下午4点是吗，好的，我会准时到场。”
挂掉电话，青杉瞥了眼眼角余光中的黑裙女孩，她依然静立在那里，裙摆随着现实中不存在的和风微微曳动着。
“下午有一份工作需要面试，希望眼睛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。”
青杉向着“她”开口倾诉，希望能够得到回应。
“她”叠手于身前，立姿优雅，听着他的自语，嘴唇微微张合，像是回应了一句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青杉侧耳倾听，却什么也没有听到。
“我真是病的不轻。”
青杉想，在旁人看来，他一定是疯了，竟然想听清幻视中的女孩的话语，许多时候，就连他自己都是这样想的。
这时，一阵狂风忽然吹过窗台，拂起了“她”的大片裙摆，浓郁的柚子花香随之迎面扑来，馥郁芬芳，满室盈香。
“你真美啊。”
嗅着醉人的芬芳，青杉情不自禁发出了轻浮的赞叹。片刻后，他回过神来，略微羞耻地掩饰自己的失态，同时，他再次掩住了右眼的视线。
果不其然，当右眼陷入黑暗，左眼的世界中，一切平静异常，窗台上没有一点微风，阳台干燥闷热，水仙耷拉着叶片，夏日的蝉鸣不绝于耳。
“她”是不会无缘无故示警的，有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！
虽然医生说他的右眼情况很异常，可能会危及生命，不过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青杉渐渐发现，其它异象也许难以解释，唯有黑裙女孩，她和他一定有着某种联系，像是直觉的具现化之类。
他放下右手，恢复了右眼的视界。
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，左眼和右眼所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，当青杉想确定一件事情究竟起源自哪个世界时，他的办法，唯有遮掩住右眼的视界。
果不其然，当青杉恢复右眼视线时，狂风骤起，卷动着窗台上晾晒的衣服猎猎作响。呼啸声中，水仙被狂风哗啦啦蹂躏吹打，仿佛要被连根拔起。
突然起来的阴影遮住了猛烈的日光，阳台陷入一片昏暗。
窗台外，天际尽头，一条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黑色腕足从云端之中伸了下来，毫无预兆，阴影遮住了大半个城市。
“壮哉！”
青杉站在仿佛监狱栏杆的窗台护栏前，对眼前的景象难以置信。
如果不是幻觉，他实在难以相信，世界上存在这样可怕的东西。
它是一条长着吸盘，表面布满肿瘤脓液，仿佛地狱魔物的庞大触手。
既不是云上光芒闪耀的天神之手，也不是梦幻缥缈的海市蜃楼，而是看一眼就会陷入无边噩梦和狂乱癔症的克苏鲁系邪神。
但是，就是这样可怕的东西，竟然那么自然而然的从云端之上伸了下来，伸进城市之中，就仿佛人伸手探进水潭之中一样。
如果不是经常见到这类景象，而且遮住右眼就能隔绝它，他迟早会成为下一个向着风车冲锋的傻子。
遮天的巨大触手在城市中来回横扫，仿佛在掏什么东西，由此搅动出了割脸生疼的飓风。最后，它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，腕足卷起，带着猎物和遮天蔽日的阴影重新缩回了云端之中。
萦绕鼻间的柚子花香渐渐淡去，黑裙女孩裙摆微微摇曳，雍容的仪态将青杉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身体之中。
青杉这时才注意到，除了一开始，女孩的裙摆被风拂起，此后，它都并没有再摆动过，只是微微摇曳，仿佛那是它固有的运动规律。
不仅如此，仔细想来，无论他从右眼的异色瞳中看到了什么，黑裙女孩永远背对着他，立在他的眼角余光中，裙摆和花香，是她和他唯一的联系。
“是她看到了什么东西？”
青杉忽然有了一种荒谬的猜测。
也许，并不是他从右眼中看到了充满世界的阴影怪物，而是他眼角余光中的黑裙女孩正在看着它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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